聲音與味道,會牽著我們走進一段回憶。油桐花與茶香,午後電視螢幕裡布袋戲偶的打鬥聲,伴著淡淡的煙草味與蔥薑蒜的爆香味繞成一道溫暖的光,是我對外公外婆家的印象。
小時候我跟哥哥總是搞不清楚「外公外婆」與「爺爺奶奶」的差別,一律稱呼為阿公阿嬤,聰明的媽媽想到在前面加「舅舅」來區分,所以我們稱呼外公外婆為「舅舅阿公」與「舅舅阿嬤」。
從小舅舅阿公阿嬤就非常疼我們,在父母工作時,我們就在阿公阿嬤家跑來跑去,除了父母之外,他們也參與形塑我們的三觀與人格。
阿公不喜歡出門,喜歡在陽台或窗邊抽著煙,靜靜地看著窗外,說著年輕時的輝煌的經歷。印象中阿公阿嬤僅僅和我們一家去過碧潭一次,儘管只是散散步,但那是我們非常重要的回憶。
上了國中,阿公阿嬤搬去桃園,課業、補習逐漸填滿了我時間的空隙。探望阿公阿嬤的次數也減少了,在我一天天長大的同時,沒有意識到每次見面時,時間彷彿都在倒數⋯
想起阿公阿嬤家,回憶裡是吃飯時碗裡會被塞一隻雞腿;回家前阿公偷塞的零用錢,還有離別時的擁抱與笑容。也許是回憶的渲染,與記憶的濾鏡,總覺得他們還是我心中那年輕健康的阿公阿嬤。
我沒有想像過這些習以為常,有一天會無法重現
直到見到硬朗的阿公躺在病床上,
直到阿公走了。
我第一次經歷親人的離世,心裡空空的,感覺並不是那麼真實,直到法事那天才真正意識到阿公真的離開了。
這些年來,阿公過世時的模樣一年比一年模糊,但硬朗的阿公卻依然清晰,這是為什麼呢?
我永遠記得,阿嬤整理阿公遺物時,翻到他的日記,裡面寫道:「與女兒一家去碧潭遊玩,是我此生最快樂的回憶。」
遺憾是當時,家裡沒有攝影的習慣;沒有多少相片能追憶。
如今,我拍著自己的女兒與她阿公阿嬤之間的互動,其中也投射了小時候的自己。那小小的我,在阿公阿嬤家與他們作伴,在互動中,逐漸認識這世界的輪廓,體會什麼是親情、感受什麼是愛。
也許女兒將來也會在經歷分別後,才能體會到親情的重量、珍惜的重要,那時才會開始學著珍惜與至親每一次相見、每一個擁抱,與每一句再見。
但是沒有關係,我會在她身後拿著相機,替她紀錄下這些記憶片段。希望將來她偶爾想起時,能拿著這些人生的書籤,回到令她思念的篇章。
如果可以,好希望回到阿公還在的時候,讓我能拿起相機穿梭在阿公阿嬤家,拍下那些習以為常 –
老舊的電視機正播著飛龍在天,有一張擺著茶具的玻璃木桌,在旁邊的個人小沙發上,阿公悠然自得地泡著茶,抽著他最愛的白長壽。
全文影像使用Ricoh GR3、Ricoh GR3x拍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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